看不见的大姐(上)
第558片树叶儿
1
她兴冲冲到这家单位报到,人事处白白净净微微发福了的妇人,带她走到楼梯拐角边上的一间办公室,一边打开锁推开来,一边轻言慢语的说,实在调剂不过来,你先临时在这儿办公啊,单位好几年没进新人了,沉闷呢。
她心里却是有点小小的欢喜,毕竟很意外得到这份工作,在家里待得人都要发霉了,原先在扬州一家外企打工,累死累活的,简直是生无可恋了,家里希望她还是早点回来,不用那么辛苦,也多少对家里有个照应。
反正处了一年多的男朋友也分手了,那么要死不活温吞水般的感情,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,说回来收拾了几包行李,转个身也就回来了。
坐在车上才恍然明白,以前纠结原来是纠结的那个男朋友呢。
2
巧的是,上一周在环球影城门口,碰见以前的一位小姐妹,两个人像久别重逢的亲人,欢喜和兴奋都写在脸上了,抱着一袋爆米花,站着聊了小半天。
说到想要找份差事先做着,小姐妹说巧呢,她老公亲戚的单位好像托他帮忙找个人的,也没什么难的,就是帮他们单位整理几年来的档案,听说是要迎接什么省级档案验收。最好能有些文字基础,坐得住的。
小姐妹说,对呀,我看你就蛮合适的,你以前还写过乱七八糟的诗歌呢。
她就笑了,说去去去,不要拿我开穷心撒,你又不是不晓得,本姑娘一贯粗枝大叶丢三落四的,哪里坐得住撒。
小姐妹说没事没事,反正活儿又不重,你肯定行的。我记得你的字写得好呢,是吧?
没两天小姐妹打电话过来,喊她去跟人家单位的头见见,算是简单的面试一下。
她哭笑不得硬着头皮只好去了,最后就真的来上班了。
3
这是一间特别小的房间,靠墙一边摆着一张桌子,桌子上有一个带架子的台历和一只墨绿色的笔筒,插着几只简易的彩色的记号笔;
一边是一排高脚木质文件橱,不锈钢的月牙状的把手上,蒙着一层暗色的灰,挂着的锈斑看上去特别刺眼;
正对着门的是一扇大窗子,楼外的一棵大树枝叶婆娑,遮挡住大半个窗户;
房间里有轻微的霉味,掺杂了一丝丝腥气,但是不刺鼻,也许是因为墙上挂的那个装饰的羊角吧。
她顺口说,挺好的,谢谢您啊。这儿以前就是办公室吧?
人事处的白白的微胖的妇人说嗯嗯,是的是的,以前是我们的一位大姐在这的,后来不在了,就一直闲着的,也没怎么收拾,是我们办公室失职呢。
她心想自己猜对了呢,不知道那位大姐是调走了,还是退休了,不管她了,刚过来就能自己一个人一间办公室,已经很不错啦,直接就是干部待遇嘛。
4
送走人事处的妇人,她去把窗户拉开来,又去把门开大些,好通风换气散散异味。
一个中年卷发的男人正好路过门口,主动冲她微笑了招呼,新来的啊?
她赶紧侧过身子搭话说,嗯嗯,还请多多关照的。
以为他会进来望望的,结果人家根本就没这意思,走到门口站住了,探头往里面看看,说嗯,还行吧?你忙你忙!
新工作干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,她主要就是跟那天带她过来的人事处的妇人接触,由她交待具体工作任务,提出明确的要求。
有时候妇人还过来看看她的进度,她要是遇上不能处理的或者有什么疑问的,就去问她。
也有需要去其他楼层和部室,收集查找资料的,大家基本都很配合。
只是她感到怪怪的,不像她之前待的单位,同事之间很热乎,每天叽叽喳喳有着说不完的话,这里呢?他们之间很少拉家常谈鸽子,客气是客气了,可是透着冷淡和生分,很多人在刻意的保持着距离,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。
她寻思也许是她刚来,还没真正融入这个集体吧;
也许是她之前很不成熟,成人的世界或许就是这么,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吧。
谁知道呢,管他们呢,反正她是躲进小楼成一统,自由自在的,感觉真是不要太好耶。
5
还有觉得一点点奇怪的,就是有几次了,她好像记得周五下班时,急匆匆忘记倒掉茶杯里的茶叶,担心周一来不知道烤成什么样子的。
周一来的时候,却发现杯子里干干净净的,茶叶都倒在纸篓里呢。
还有几次她明明记得下班时,桌上摊着几份没整理好的文档;
第二天来时,居然整整齐齐的码在桌角上呢。
她有些犯迷糊了,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呀?要么就是人事处的——现在她已经喊她薛主任了——过来时顺手帮的忙?
她是有这间办公室的钥匙的。
再碰见薛主任了,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,谢谢您啊,给您添麻烦了。
薛主任看上去有些迷惑,哦了一声,也没说什么。
她一直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,也不愿意用心去记住这个惦记那个,烦不了呢,以后注意了就是。
6
现在的这间办公室,已经像模像样了,添置的几盆绿植长势生猛,墙上的那一对羊角,她征得薛主任同意,摘下来换上了一副油画,是仿的陈逸飞的《良宵》。
薛主任当时一愣,旋即说没关系,随便你怎么布置,是你的办公室嘛,你尽管做主。
她也奇怪薛主任的反应,她明明感觉到,薛主任的眼睛里闪过一阵惊恐。
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撒,各人各喜欢,她没觉得那一对羊角哪里美了,猛一看立刻就想到那种血淋淋的杀羊的场景,瘆人呢,不知道以前的那位大姐,好好的怎么会喜欢这个东西。
把羊角取下来顺手擦了,她才看见羊角的里面,刻着一排小字:送给亲爱的老妈,落款是你的闺女。
她这才明白了,但是这位大姐,又为什么不带走它呢?
这么一想,她才回忆了一下,来了也有好几个月了,怎么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起过这位大姐?有几次她无意中说到她了,同事们也闪烁其词没有接话,敷衍搪塞了过去。
她整理文档的时候,找到了一叠风光明信片和好些节日贺卡,是上海的一家什么学院寄过来的,看得出来是这位大姐的女儿,在那儿念书寄回来的。
她就想哪天有机会了,一定把这些属于大姐的东西,还给她。
也许是她忘记了呢。
2017年9月11日
本文插图来自
陈逸飞先生作品
愿陈先生天堂安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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